老会战周瑞军
口述人:周瑞军,1937年3月生,黑龙江省海伦人,中共党员。
人物简介:1960年2月,从齐齐哈尔第一机床厂支援大庆石油大会战而来。会战期间曾分别在松辽石油勘探局大同机修厂、大庆总机厂、井下机修厂、水电指挥部污水处理站工作。
采访时间:2025年7月23日下午2时。
采访地点:创业七社区。
88岁高龄的周老,声音洪亮,中气十足,只是听力的障碍、记忆的模糊,给我们的采访增加了些许难度。
采访中,周老深藏心中的碎片化故事,一桩桩一幕幕,给我们展现出了六十多年前,那场他曾经亲身经历的会战场景……
铁人骑马披红花
1960年初,齐齐哈尔第一机床厂接到重要通知,要求组织动员一批精兵强将,支援马上要在松辽盆地上展开的一场石油大会战。当年23岁的周瑞军响应号召,主动请缨,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第一批创业者。
周老说:“我所工作的齐齐哈尔第一机床厂,是国家‘一五’计划时期苏联援建的156个重点项目之一,先生活后生产的建厂理念,让这个厂的生活条件、工作环境,在当时都相当地优越。我那会儿已经是二级车工,相当于今天的工人技师吧,工资收入比上不足,比下有余。放弃这种让人羡慕的工作,到一片荒原上,重新开拓一个全新的事业,这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来说需要勇气,可是在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,党号召年轻人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,到最艰苦的地方去,在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。所以,我当年选择了大庆这块待开的处女地,选择了与爱人两地分居,成为了石油大会战的一份子。
“我是1960年2月来到油田的,因为石油大会战正在紧张地筹备之中,我被暂时分配到了松辽石油勘探局大同机修厂。一个多月后,我被正式调入大庆总机厂,这让我有幸参加了首场万人大会,有机会见到铁人王进喜。
“我记得非常清晰,那天是1960年4月29日。早上不到7点,吃完了早饭的职工,就自发在厂部门前按照车间的顺序列队出发。一路上队形整齐,歌声嘹亮。一样的工作服,一样的坚定步伐,就像电影里的解放军。联想到上班排队、下班排队,就连去食堂都排着队去,这让当时初来乍到的我,感觉非常新鲜。
“大约不到8点的样子,我们到达了位于二号院西南方向的会场。虽然离开会还有两个多小时,但这里的欢乐喜庆的气氛已经营造得相当浓烈。红旗猎猎,战书成排,人海无边,鼓声震天,乐曲激昂,此起彼伏的拉歌声、口号声,回荡在整个荒草天空之上。在这样的环境烘托下,让每个人,特别是像我一样的年轻人,都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。
“10点,在雄壮的军乐声中,在红旗和锣鼓队的引导下,红旗单位、先进集体、红旗手代表依次入场。这时,一个肩披双红、胸戴大花的中年人,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进入会场。会场上一阵骚动,我听到许多人在喊:‘铁人,铁人来了……’我还没回过味来,会场上的口号声就似潮水般响起。‘向铁人王进喜同志学习’‘向铁人王进喜同志致敬’…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铁人王进喜,并亲耳聆听到,他说:‘我们要把地球钻穿,让大油海翻个,把大油娃娃抱出来!人活一口气,拼死干到底,为了把贫油帽子摘掉,宁肯少活二十年,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。’听到这里,全体职工自发地站起来,雷鸣般掌声响彻整个会场。”
“在大同机修厂时,我就听说过他带领钻井队人拉肩扛运钻机,破冰取水保开钻的事迹,心中非常佩服他的实干精神,这回见到他,又听到了他掷地有声的话语,我更坚定了克服困难、做好会战后勤兵的信心和决心。”
艰苦岁月不畏它
创业艰难苦处多,在一片人烟稀少的荒原上,开辟新天地,不付出艰辛和几倍于常人的努力,没有一颗扎根不稳的心,是无法达到的。
周老说:“我去大庆总机厂报到时,许多如铸造、机修、加工等车间已经在高大的‘厂房’里开工了。听人讲,这几栋厂房是因地制宜,由原来红色草原一个牧场的仓库改建的,宽宽大大的,一台台机床,顺序排列,还施展得开。
“职工的住宿条件,就没这么优越了。和许多当年参加石油大会战的单位一样,大帐篷、南北一字排开的木板通铺。我们把褥子一铺,就这么睡在上面。日久天长,常有野草、野花从木板缝隙中钻出来,给我们枯燥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。
“工作步入正轨,隐身的‘单身汉’们,开始把两地分居的妻儿陆续接到了油田。没有房子可住怎么办?总不能男男女女混住在一个帐篷里,有人不得已想出了用蚊帐分隔的办法。这下子,原本一览无余的大通铺,被一个个灰白的‘隐私’蚊帐分隔成了连绵起伏的‘群山’。那蚊帐,大窟窿小眼的,能挡住啥,也就是在心理上有个安慰罢了。
“不久,我爱人也从齐齐哈尔调到了油田,自然我们也成了‘蚊帐’夫妻。可这蚊帐隔得住人,却隔不住声音,周围累了一天的大小伙子们,脑袋一沾枕头,就呼噜震天。这更让原本就睡不好觉的爱人,难以入眠。
“看着爱人眼窝发黑,一天天打不起精神的样子,我非常心疼,就四处打听,想在附近的老乡家租个房子,好让她睡上安稳觉。正经的屋子没租到,有个废弃的没门的磨坊,可以租给我用。
“行啊,别管啥样,远离呼噜声,住进来再说。就这样,我们两口子就搬进了这间破磨坊。没门,弄个帘一挂就解决了,爱人终于睡上了好觉。可噪声没了,新的问题又来了。1960年夏天,雨特别多,有一天夜晚,电闪雷鸣,倾盆大雨下了一宿,等我俩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,炕下进了半米深的水,我们俩的鞋也不知道漂到哪去了。
“唉,想起那时候的艰苦劲儿,有许多好笑的事儿,让我俩回味。”
哪里需要哪里搬
石油大会战时期,每一位职工都怀着一颗主人翁责任感,发扬革命加拼命的精神,不辞辛劳,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为国家多产油、多出油、出好油,甩掉中国贫油帽子的奋斗之中。
周老说:“钻井、采油,都是人休井不停,实行三班倒。大庆总机厂也不例外。我们也是每班8小时,一天三班倒,一个班接一个班,人休机床不停。
“当时,我们车间的100多位工人师傅,主要负责油田上急需的零件以及一些专用生产工具的制造。车间里的师傅们,大多来自全省各大工厂,也有从玉门、新疆、北京来的技术人才,都是工匠级的人物。拿过设计图纸,搭眼一看,上手就干,从来不出一件次品,从没有因一丝的问题而返工重做,技术水平相当出众。
“1960年的下半年,油田的粮食供应吃紧,‘五两保三餐’让许多会战职工因吃不饱而出现浮肿。人没有精神头,腿肿得像胡萝卜,严重的下床都非常困难。
“我们车间大约1/3的人,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浮肿,为了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,单位要求在上下班时,顺路采些野菜或是就近开荒种地,共渡难关。然而,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生活条件下,职工们忍受着身体带来的不适,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,保证着油田生产的急需零件的供应。
“1965年4月,刚刚组建的井下作业指挥部,急需一批成熟的技术工人,我被选中。报到时,领导征求我的意见,问我是还想干车工,还是想改行做点别的。
“那时候比较年轻,想突破一下自己,也想换个工种,让自己成个多面手,就对领导讲,我在大庆总机厂时,厂里的电工常来维修我的机床,我当时有意‘偷过’他的艺,不知道能不能改行当个电工?领导很高兴,正好电工班人少,就把我分了去。其实,我也有个小心思,那时的电工,是个最帅的工种。插着各种工具的电工腰带,斜挎在后屁股上,每天穿梭在各车间之中,帅气十足,是那个年代最让人羡慕的职业形象。
“那年头,当电工还不要什么电工证,只要领导同意即可。就这样,我如愿当上了电工。角色虽然变了,但依然是和我最熟悉的机床、刨床以及各种电力设备打交道。
“后来,水电指挥部成立,我又被调到指挥部下属的污水处理站,依旧当我的电工,这里主要是负责把油田排出的污水,进行净化处理后再利用。
“随着单位的不断更迭,我一直没有脱离电工这个职业……”
红色传承
宝贵的人生财富
讲述人:周海波(周老的儿子)
父亲他们那辈人,没有把创业的艰难,看成是一种抱怨的理由,相反,他们却把那段不平凡的经历,当成了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。
他常对我讲,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儿,不吃辛苦,不付出努力,怎么会有成功?在这样的时刻,总要有一批人要承受、要牺牲自己为后人铺就坦途的担当,才不失为创业者的称号,才能受到子孙后代的敬仰,这也算是一位老会战对大庆这片热土深情的回报吧!
记者:伏虎